我曾在中国驻意大利使馆“三进三出”，前后任职好多年。意大利官方并不为各国驻意使节安排集体活动，我们与其他国家驻意使馆的接触和往来因此少得可怜。但是，罗马有几位热心外交官发起的一种名为“外交官聚餐会”的活动，办得别开生面，别有风趣。

　　布谷鸟为“工作餐”伴奏

　　聚餐会选在台伯河畔的“咕咕朗咕饭店”举行。一听到饭店名字的发音，就仿佛听到布谷鸟的叫声，多么富有诗意与魅力！老板说猜得不错，这里环境幽静，一片绿荫，常有布谷鸟自由飞翔，店名正是由此而来。外交官们在此品尝罗马的佳肴美味，欣赏蜿蜒曲折的台伯河泛起的层层涟漪，别有一番情趣。可是我觉得，聚餐会的绝妙之处更在于其独特的形式与内容。

　　聚餐会不定期举行，一年有8、9次。一般由参赞及参赞以下外交官参加，我算是常客了。聚餐会历时约3小时。首先在饭店花园里品尝醇厚香浓的开胃酒(campari)，边喝边聊，可以随意入坐。吃完面食、主食和果品甜点后，就是咖啡时间。此时，聚餐会组委会请来的主讲人开始演讲。演讲限时半小时，主题不限，但要精彩，不可泛泛而谈，最后留出一小时问答交流。大家的提问往往五花八门，有的温文尔雅，更多的是刻薄挖苦、一针见血，好比一场紧张而又激烈的记者招待会。因此，主讲人事先都必须充分准备，花时间做足功课。

　　“意大利式”的政局

　　有一次，主讲人是意大利执政党天民党的一位议员，他曾任多年国库部长，衣冠楚楚、仪表堂堂，谈吐尖锐泼辣、柔中带刚。他说，你们生活在意大利，常常对错综复杂的党派之争和频频爆发的政府危机迷惑不解。其实这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不是全部。每个国家的国情与历史不同，不能用同一标准要求一个国家。他直言，战后几十年，美国、德国、法国、英国朝野党派几上几下，而意大利天民党连续执政了几十年，一直活跃在政治舞台上，只是联合政府的形式时有变化。历届政府的政策有延续性，从未因政府更迭而大起大落。

　　这位议员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也许是频频竞选与议会辩论练出的一副好口才吧。到提问环节，外交官们频频抛出关于议会争吵、效率低下、政府更迭等尖锐问题，他都坦陈作答。他说：“政府频频更换确实不好，不仅百姓指责，我们也头痛呀！不过，事物都有两面性，老在台上容易守旧，安于现状，不再刻意求进。意大利人喜欢变，常常变是正常，两三年老不变倒是不正常了。”

　　“失去1个等于失去99个”

　　还有一次，戏剧游览部副部长受邀前来介绍意大利发展旅游业的经验。这位部长开口就说：“意大利的风光无需我来介绍，向世界一直敞开着大门，像一张打开的地图，一本翻开的书，随便你们去翻阅！我这次来个例外，也许我想讲的你们不感兴趣，倒不如留出时间全让你们提问。”

　　一位菲律宾外交官首先提问：“一个小小的卡普里岛一年到头游客络绎不绝，大把美金落到你们腰包，我们很眼红，菲律宾的大小海岛多达好几千，如果都像卡普里，哪怕有几十个岛像卡普里，那不是变成了‘金岛银海’了！我们也想靠旅游致富，想听听部长的高见。”他的问题引起一片笑声。

　　副部长笑着回答：“其实我们也没有多少奥妙可言！发展旅游，无非要让游客舒适而愉悦！多宣传、增加知名度固然重要，但关键还是让游客真正从心里感到满意！”他引用意大利的一句名言：“失去1个顾客，最终失去的不是1个，而是99个！”意思是说“游客的嘴可厉害，你是堵不住的！”

　　副部长还讲了爱情和面包的故事，他自问：“爱情与面包哪个重要？我先回答，面包重要！但作为政府，要管面包价格，绝对不允许面包价格随意涨！要知道，平民百姓离开面包要饿死，政府能不管吗？旅游也是同样的道理，市场经济并不等于政府不能用一双‘无形的手’去监管它，政府对那些不规范的，或者太离谱的做法不能坐视不管。否则，还要政府干嘛呢！”

　　这让我联想起这几年，国内旅游景点发生的“天价大虾”“天价鱼”等不良现象，实在令人心痛！如果以为只要风光独一无二，何愁四海宾客不纷至沓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导演”和“指挥”

　　聚餐会主题从内政到外交，从经济到文化，从党派到社会变革，包罗万象，使外交官们的兴趣越来越浓，聚餐会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组织的难度自然也越来越大。这就要求物色主讲人要下番苦功夫。

　　马尔蒂内斯夫人是筹办聚餐会的热心人。她年近五十，举止优雅，笑容可掬。她与热情奔放的丈夫都在阿根廷驻意使馆任职。有一次午餐会，我碰巧坐她旁边，便好奇打听筹办聚餐会的经验。她说，为物色每次聚餐会的主讲人，有时登门拜访，有时电话或者书信联系，前后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政治家与社会名流都是大忙人，有时日期刚定，又因有急事而延期。好不容易选中了“主角”，又要考虑外交活动的特点，选个“黄道吉日”，避免那天有某个使馆举办的招待会或其他重要活动。聚餐会上，马尔蒂内斯夫人还得顾前顾后。有一次，服务员忘了给坐在她旁边的女外交官上菜，她立即将自己面前的一盘菜端到她面前，很有礼貌地道了声“对不起”。可以说，她是外交官聚餐会上一位出色的“导演”。

　　另一位热心筹办人是奥地利驻意使馆的一位参赞。他的意大利语并不流利，不时还会有语法错误，常引起笑声，但他能说会道，颇有组织能力。一到提问环节，他总是不愿错过机会，常常第一个“开炮”，活跃聚餐会气氛。饭桌上的“记者招待会”在他的主持下，常常井井有条，有声有色。如果说马尔蒂内斯夫人是勤奋热情的“后台导演”，那么他就是不可缺少的“前台指挥”了。

　　就这样，外交官聚餐会办得有声有色，每次约有一百多人。大家采用“罗马式聚餐”形式，即我们习惯称呼的AA制，每位大约2万多里拉，折合人民币50-60元，比当地中等饭店用餐还便宜。不少国家的外交官将聚餐会作为了解国际形势和意大利内政外交的一个渠道，美国外交官更是乐于参加，每次出席六七位，他们不仅是聚餐会的常客，还是最活跃的分子。